景城【催更请长评】

十年人间。
“原谅我将你从神变为凡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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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羡澄】人间不值得【全文】

有没有热度和评论都无所谓,只是我希望每个愿意看这文的人都能认真的看一看,我希望你们能读懂我想表达的江澄。能读出我想表达的意思。千人千面,其实看不懂也无甚所谓,只是江晚吟值得。


  其实这文是原本想作为2020年新年总结那天写出来的,可是一直写的不满意,就拖着,搁置了。现在写出来的这个也还是不满意,依旧没有写出我想要的感觉来,但是笔力有限,想了想,还是尽力而为就好了。


  只有一个情节我特别想说一下,就是最后江澄问魏无羡“公子,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。”其实江澄那里他已经恢复视力的同时也不是在说胡话,可是这只是回光返照,强弩之末罢了。所以他就假装自己在说胡话,就是想这样就能装作魏无羡别为他难过。


  还有就是结尾那里,这一次当夜魏无羡没有表白,因为他也是从以前回来的。不表白也不是不喜欢,恰恰相反,而是太喜欢。


  深夜所言,不知所云,感谢看到这里的人。


  全文近1.6万字,结局HE。【划重点!!!结局HE!!!这么几个大字看不见么???双重生!!!】


  看文图一乐,请勿深究。


  【正文】


  这几日,迎来了云梦的梅雨季节,每日里都是阴雨绵绵的,白日里总归是阴沉沉的,没有一点儿光亮。


  江澄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了身来,透过窗棂望着外面的雨帘。他不禁想:这样的日子倒也算是应景,恰如他这浓重沉疴的一生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金凌端着鸡汤,推门进来的时候,江澄已经靠在床栏边又睡着了。


  那人穿着淡紫色的里衣都还是遮不住苍白的脸色,眼睫也轻轻的闭着,睡着了的眉峰都还是紧紧的蹙着的,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两颊也凹陷了下去,突出的颧骨高的吓人,恰到好处的薄唇传来细细的呼吸声,头发也只用一条简单的紫色发带微微拢紧,露在被子外的手腕细的仿佛能看见其中的骨肉。


  脆弱的就像是一幅画。


  只一眼,金凌的眼泪就下来了,可他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,只拼命的抬手去擦。可这眼泪就像是止不住似的,他越是不想要再哭下去,那眼泪就越是不受控制,掉的厉害。


  他知道,他在也不会去在乎会不会活成“大小姐”了。


  因为他的天将要塌了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“魏无羡!”


  一声嘶哑的惊吼,把正在江澄床边打瞌睡的金凌惊醒了。他马上就睁开了眼睛,立时抬起眼去看江澄:“舅舅?”


  江澄额头上冷汗涔涔的,无神的瞳孔也睁得大大的,他盯着自己苍白的手,嘴里还在不停的喘着粗气。


  他看了一眼旁边眼睛红红的金凌,心下叹了一口气,本想发火的却又硬生生的给忍了下来,温声道:“没事。”


  “只是做了个梦。”噩梦。


  江澄呆呆的望了自己的手半天,也不说话,安安静静的。这些日子里江澄就总是这样,除了昏睡的时间,清醒的时候就总是在发呆。


  每每这时,金凌都会很害怕,很恐慌,但他不敢说,也不敢想。


  金凌嘴唇嗫嚅了两下,硬着头皮走过去哄着自家舅舅喝了小半碗鸡汤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,月色已经高挂了,外面的雨也依旧在下。他也不在意现在是什么时辰,反正对现在的他而言,时间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

  江澄盯着窗外的夜色看了一会儿,就慢吞吞的把自己挪下了床,本想立即走出门去的,临了时,又踱步走了回去。紧接着,极其费劲的从柜子里取出了自己的宗主服,极其费劲的把自己穿戴整齐了。


  因为他受的教养不允许他落下他该有的尊严。


  他沿着回廊一直走,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去哪里,他只是觉得莫名心慌,单纯凭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劲头在往前走。淋着雨跑着穿过了几个水榭亭台,最后在一个楼阁前面停住了。


  江澄看着眼前的房间呆了一下,心里却奇异的平静了下来。这里是他幼时和魏无羡共同的房间,不过他俩自从从蓝家求学回来以后,两人就再也没有一块儿住过了,也没有机会。再之后江澄就把这里给封了,这么些年来也不曾踏足过一步,就像是把这里刻意的遗忘了。


  就像是拼命的去忘记那个回不来的人一样,终究是饮鸩止渴。


  江澄低垂着的头缓缓的摇了摇,露出来个苦笑。半天,才抬起头来向前走去,一身都在滴着水,束好的发也掉了几缕下来,明明是一副很狼狈的模样。漂亮的杏眼里却似藏有深重的情意,光彩夺目。


  房间里悄无声息,只有几寸月光透过小格的窗框洒落了一点儿,一片黑暗。


  才走到房间中央就蹭了一头一脸的灰,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向着前面走去了。


  满目山河空念远。他现在才算是体会了一点儿,过眼全是触景伤情。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,捂着突然生疼起来的心口向着床榻走去。


  “叮铃铃!”


  江澄刚在床榻坐下,就响起了一阵铃声,然后头顶的紫色床帘里就掉下来了一个东西。


  江澄只在初时瞳孔收缩了一下,随后打量了一下才发现其实只是一个小玩意。有人用透明的细丝把云梦的九瓣莲银铃绑在了床帘的另一头,只要有人一坐下这个小机关就会触发,然后藏在床帘里的东西就会落下来。


  江澄没急着去看魏无羡要给他的东西,而是细细的用手摸过手里的九瓣莲银铃,他知道,这枚九瓣莲银铃是魏无羡的。半饷,他才把那九瓣莲银铃拿在嘴边落下一个轻吻,小心翼翼的温柔。


  这时,他才伸手去拿床中间的东西,原来是一封信。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“江晚吟师妹亲启”。下笔笔触苍劲有力,只一眼他就确定了这是魏无羡亲笔写的,再加上这吊儿郎当的二皮脸口气,就更加是不会有别人了。


  江澄的眼神微微一动,尽显眉目俊雅,嘴角也下意识的翘起来了一点儿。他满怀珍重的打开了那封信,却只看了一眼,就把信给掉在了地上。


  “呵。”半天,江澄突然捂着心口激动的喘气,声音也如沙砾一般低沉喑哑:“为什么?”


  “魏无羡!” 


  江澄一下子就从床沿跌坐了下来,他紧紧的蜷缩着身体,很久,才跌跌撞撞的去地上摸索着捡什么东西。


  原来,是信里早已经风干了的莲花花瓣。经过了这么多年,花瓣早已经没有了昔日的清香,可江澄就是觉得他鼻尖尽是莲花的香气。


 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,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信,表情里似有多少的委屈,紧闭着嘴唇,可喉咙里却闷出一声声的低吼。


  江澄:“我接受。”可是太迟了。


  “阿澄。


  肉麻的话,师兄也不会说。最后决定给你写这封信还纠结了大半年,期间抄废的,写废的草稿至少可以堆小半个抽屉了。


  所以,我都这么可怜了,你能不能可怜师兄一下?


  算了,我还是不想要你的可怜。我想要你开心。


  江澄,我就想跟你说一句话。


  一句一生一次的话。


  江澄,只此一生,爱一个人。”


  信的下边还写了一行很滑稽的小字:“师妹,如果你接受了的话,你就挂上我的九瓣莲银铃来找我,如果…如果你不肯接受,那我…那我就继续追你好了,哈哈哈!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莲花坞里半夜灯火通明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慌乱,最后一阵折腾才找到昏倒在地的江澄。


  金凌紧紧的握着江澄的手,眼睛里的眼泪好像不会断似的一直在不停的流出。


  “舅舅。”


  自从前年江澄强行把金丹剖出来还给了那个人之后,身体就每况愈下,这些年里身体自行压下的重负就开始拼命的反噬,到最后,成了一个灵力全无的废人。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,最糟糕的是反噬之苦下把他的身体底子彻底掏空了,现在已经虚弱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。


  平日里他连走路都费劲,可昨晚又是淋雨又是在冰冷的地上昏了半夜,这下子就发起了高热来,已经好几天了都不见退的。金凌不得不害怕,他已经出动了金江两氏的人满世间的找魏无羡了,他知道,舅舅求的就只有这个人。


  他只是想满足舅舅多年的愿望。


  江澄一直在昏睡,整整昏睡了三天。到第三天半夜的时候才清醒过来。


  这几日金凌几乎就没有合过眼,江澄一醒来就见着了他。当年的奶团子已经长大了,只是最近眼睛总是红红的,恐怕一碰就能掉下眼泪来。


  他细细的看着金凌,仿佛要把金凌的模样刻在脑海里,半天,才低低的笑了一声。期间,金凌也没有说话,只是任自家舅舅看着,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。他知道,舅舅不喜他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。


  就这样过了几日,莲花坞一成不变。大概唯一的变化就是江澄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了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今日停了雨,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。金凌午后就让人拿了躺椅去院子,带着江澄去外边晒太阳了。


  “阿凌。”江澄闭着眼,突然开口: “我想去找魏无羡。”


  金凌心内咯噔一下,他知道终于来了,那天舅舅手里紧握着的那封信他看了。


  这时候江澄转过了头来,说:“我想一个人去。”


  这尘世间这么大,魏无羡又是个能闹腾的主,已经这么多天了,金凌都还是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,可他还是开口说道:“魏无羡来过信了,他说他和蓝忘机路上临时有事耽搁了,过几日就到。”刚说完,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,这是在胡说什么?还提蓝忘机?他这是在存心气他舅舅么?


  可江澄只怔了一瞬,竟微微的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他知道这是金凌骗他的,先不说魏无羡为什么会主动写信来,就说魏无羡怎么会过来?说到底他刚才也只是脑子一热,鬼使神差的就提起了要去找魏无羡,可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了。他知道,他们之间没什么可见的。


  不及黄泉不相见。可他很贪心,他希望他俩最好是永远也别见了。他盼着魏无羡没有黄泉。


  等魏无羡来的时候,梅雨季节已经快结束了。


  金凌手握岁华,眼神冰冷的扫了一眼来人,语气淡漠:“你可以进去。”他用剑柄点了点魏无羡旁边的人:“他不行!”


  魏无羡心下叹了一口气,连忙把蓝忘机拉到了身后,表情很严肃:“那我也不进去了。”


 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看了一眼魏无羡,二人对视着点了点头,他就直接拉着魏无羡走了。


  魏无羡这时候还不知道金凌急急忙忙的找他是为了什么事,但是现在他想他已经知道了,找茬的!


  江澄拉住了红着眼睛想去追的金凌,摇了摇头:“不用。”可他的眼神却是紧盯着前面二人的背影的,他搜肠刮肚的想说出两句祝福的话来,可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:“他们很般配。”


  魏无羡故作脚步轻快的拉着蓝忘机沿着熟悉的云梦街道走,耳边听着那些云梦的采莲女的奇谈怪论,心情才终于好了起来。可突然,却觉得一阵心悸,没有缘由的,就是突如其来的。


 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,整个人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胡思乱想了起来,为什么金凌约他到江家?为什么刚才江澄没出来?为什么近日里听不到任何关于江澄的消息?脑海里胡思乱想的同时,脚下却立马拔腿往莲花坞跑去。


  “江澄!”


  江澄走在前面,听见声音时怔了怔,等他反正过来时,来人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来。


  魏无羡气喘吁吁的,一手抚着胸口,一边拼命的打量着江澄。


  脸色不太好,好像瘦了很多,其他的与平时无异。他兀自下着结论,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。


  江澄也在看他,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含情带笑的,嘴角也带着一抹邪气的痞笑,穿着一身雅正之名的蓝家校服,有点碍眼。不过好在,看得出来蓝忘机把他照顾的很好。


  江澄轻轻的扯了扯嘴角,嘴唇嗫嚅了两下。


  魏无羡没想到江澄变得这么“平易近人”了起来,心下惊叹的同时,又不免有点儿欣喜。他正等着这人说出什么话来时,没成想。江澄突然“哇”的一声呕出了一口血来。


  “舅舅!”金凌大叫了一声。


  “江澄!”魏无羡急忙大步上前接下了正往前栽倒的江澄,一手穿过江澄腋下,一手捞过江澄腿弯,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。口里还在大声的吼道:“金凌,叫医官!”


  魏无羡轻车熟路的就把人送回了宗主房里,然后立即握着江澄的手,给人输送起了灵力来。


  魏无羡皱着眉头,两根细长的手指搭上了江澄的脉搏,面带疑惑的拿过了江澄的手腕查看。


  为什么灵力会输送不进去呢?


  所幸,金凌带着医官来的很快,魏无羡没有继续纠结下去,就急忙让那人替江澄查看起来了。


  那人是江家本族的医官,看见自家宗主一身虚弱的躺在床上竟也不多少惊讶,只是微微躬身后就上前查看起来了。


  半天,对着金凌摇了摇头:“小公子,宗主近日的情况越来越差了,他…”


  魏无羡直接打断了他俩的对话,扬声道:“江澄是生了什么病?”


  “你怎么还不赶快替他医治!”语气里是难掩的焦急。


  那医官听了这话嘴唇动了动,一时竟然也没有说话,只是转头面带奇怪的瞟了眼金凌,又转头看着魏无羡。


  魏无羡闹不清他俩在打什么哑谜,正要问金凌,金凌却红着眼睛推门跑出去了。


  魏无羡没有去拦金凌,只是立马伸手抓住了正要离开的江家医官,沉声又问了一遍先前的问题:“江澄他生了什么病?”


  “什么病?”那医官也不害怕,抬眼瞥了一眼魏无羡,却问出来了一个问题:“想必阁下就是魏无羡魏公子吧?”


  魏无羡紧皱着眉头,此时再也没有平时的吊儿郎当了,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。


  “呵!”那医官冷笑了一声,摇了摇头:“我家宗主没生病。”


  魏无羡长舒了一口气,却听那人继续说:“可我家宗主最多只有三个月可活了。”


  “你说什么?”魏无羡一下子飞身过去拽住了那人的领口,平日里那双动人的桃花眼显得异常可怖,他咬牙切齿的重复:“你再说一遍!”


  那医官也不怕他,任他抓着,目光淡然的看着他,那目光里似乎还含了一抹怜悯。


  半饷,魏无羡放开了他,他也不看他的反应。转身就向着江澄的床边走去。


  他闭了闭眼,呼出了一口气,强自镇定的抓过江澄的手腕查看。


  魏无羡喃喃自语:“怎么会?”说着他直接动手掀开了被子,侧身站在江澄的前面,防止被人看了去。他两手都止不住的打颤,可他还是毫不迟疑的扯开了江澄的衣襟。


  入眼肌肤吹弹可破,白如脂玉。突出的锁骨明显的吓人,胸膛上还有浅淡的肌肉轮廓线,明明是一副让人把持不住的美好肉体。可左胸口却有两道一条比一条长的骇人疤痕,微微凸起在胸膛上,让这幅鲜活的肉体一下子就失了颜色。


  “呵!”魏无羡突然笑了,可那笑声无比凄厉,让旁人听了都不禁动容。


  脉象奇特,灵脉全无,肺腑皆虚,丹田空荡,输送的灵力落不到实处。这下子全都可以解释的通了。


  江澄的金丹没了。


  可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。


  魏无羡先是把江澄的衣服慢慢的打理好,又给人温柔的掖了掖被子,才转过了头来,看着那医官,语气很平静,问:“我现在把金丹还给他,他还有救么?”


  那人摇了摇头,暗沉沉的双眼扫了一眼魏无羡,说的很直白:“太晚了。”


  魏无羡兀自点了点头,也不怎么难过,好像对这个结果不怎么在意一样,他说:“那好,你先出去吧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前年他瞒着含光君,半夜偷偷的出去夜猎了一次,然后受了重伤,足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。等他醒来时体内就多出了颗运转自如的金丹。他不是没有怀疑过,可那夜他夜猎的是只千年的妖兽,蓝家小辈告诉他,他体内的只是妖兽的内丹,他见一旁的温宁都微微点了头,就这样信以为真了。


  他就知道,世间怎么会有与他这么契合的金丹?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。


  原来这金丹就是他的。


  他当年还自以为无私奉献,大无畏般的把自己的金丹剖给了江澄,还学人家做什么好事不留名!可现在,却又阴差阳错的害了江澄。


  真是可笑,真真是可笑!


  魏无羡哭哭笑笑了一会儿,突然伸手掐住了江澄脆弱的脖颈,那声音似乎是和着血肉的:“江澄,你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狠!”


  他大声的朝江澄吼道:“为什么?!”可他吼的那人依旧无知无觉,依旧昏睡着。


  他看似是掐着江澄的脖颈,其实却是只把手轻轻的搭在了人脖子上,说是掐倒不如说是摸更为恰当。


  他话音刚落,另一手就一下子抬掌向着自己胸口拍了一下,结结实实的给了自己一掌!


  很快,嘴角就溢出来了一丝血迹。


  “…… ”


  夜色如水,星空灿烂。


  莲花坞外是各种各样的叫卖声,还有来市集游玩的人们。天空中不时炸开一束束的火树银花,还有飘荡着五颜六色的许愿灯。繁华的不似平日。


  今日是一年一度的云梦莲花节。


  江澄急急忙忙的吃过晚饭后,就拉着还没有吃饱的魏无羡跑出了大厅。


  江澄语气轻快的边跑边跟旁边的魏无羡说:“快点,该赶不上放花灯了!”是一副难得出现在江少爷脸上的孩子气模样。


  魏无羡拉住了江澄,支支吾吾的想说些什么。


  江澄老大不高兴的瞥他一眼,见他半天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,矜贵的一仰头,高傲道:“你不想去就算了,我自己一个人去!”


  话音刚落,江澄就故作不快的冷哼了一声。


  江澄:“哼!”


  明天他们就得动身去姑苏蓝家了,先前江澄对姑苏蓝家繁冗且杂的规矩是早有耳闻的,今晚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尽情玩乐的夜晚了,所以他当然得玩个痛快。却不想,平日里最闲不住的魏无羡,今天竟然安静的奇怪。


  魏无羡只红着脸,磕磕绊绊的拉着要走的江澄:“阿澄,今晚…今晚能……”能不能不出去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


  他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。


  江澄疑惑的看了他一眼,故作不在意的问:“到底怎么了?吞吞吐吐的作甚么样子!”


  魏无羡下定决心般的闭了闭眼,抬眼时,目光紧紧的锁定着江澄,语气是在他那里难得一见的郑重:“阿澄,我回房去拿点儿东西,马上就回来。”


  “你在这儿等着我!”


  “等着我!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江澄从梦中醒来时,耳边还回荡着魏无羡那一声比一声严肃的:“等着我。”


  他终于记起来了,那封信是魏无羡什么时候打算给他的了,那夜他们回来晚了,二人被罚着跪了大半夜的祠堂。


  起初,魏无羡把过错全揽在了自己身上,非要让他回屋睡觉去。那时,他哪能这么不讲义气啊,任是说是自己非要拉着魏无羡出去的。后来父亲母亲见他俩还不知悔改,倒是讲上什么江湖义气来了。一生气,本来罚跪一个时辰的就变成了整夜。足足让他二人跪到了第二天早上,动身去姑苏蓝家。


  他还记得那晚的魏无羡,不时的唉声叹气,好像是心事重重的。后来又一个劲儿的叮嘱他从姑苏蓝家回来后一定要立马回屋去。


  他跪了一夜,本就憋着火。就更是不愿意搭理魏无羡了,只以为那人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出来玩闹,压根儿没搭理他。


  再后来,他错失了自己一生一次的挚爱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江澄蓦然睁开了眼睛,他眼睛直勾勾的盯了一会儿床顶的床帘,耳边传来了江家弟子练功的声音。


  ‘阿凌,屋里这么黑,怎么不点灯?’


  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的却又压了下去。这时他才察觉自己的手被一个人两手牢牢的握在了手心里。


  他极其缓慢的转过了头来,轻轻的笑了一下:“阿凌,舅舅没事了。”


  说着用手回握住其中的一只手: “你别怕。”


 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捣了一拳,疼的他差点都抑制不住的喊出声来了。


  江澄半天等不到金凌的答话,疑惑的挑了一下眉,眼里露出点迷茫的眼色来,脸色也沉了下来:“不许哭!”


  “你哭什么?你还那有点儿我们江家男人的样子!”


  江澄察觉到抓着他的那双手更加用力了。


  魏无羡慢慢的抽出了一只手来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,额间也冒出了一些冷汗来。


  他慢慢的抬手在江澄的眼前挥了挥,可那人依旧毫无察觉的盯着空气中的某处。


  记忆里流光溢彩的漂亮杏眼,此时却空洞无神。


  魏无羡觉得自己有点儿喘不过气来,心口疼的他快要坚持不住了,他怕自己下一秒就会疼的倒下去。


  他就着这个姿势,微微施力把江澄给抱进了怀里。他把头埋在江澄的脖颈中重重的喘气。


  江澄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间一片水润,他犹豫了半天,才回抱住了来人,嘴里还轻声哄道:“阿凌,舅舅真的没事了。”


   “阿凌,你别怕。”


  魏无羡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着怀里的这个人。


  “我不是阿凌。”魏无羡话里全是藏不住的哽咽,他说:“是我。”


  怀里的人一下子颤了颤,安安静静的,也不再出声了。


  魏无羡此时也不想听他说什么,他只是紧紧的抱着怀里的这个人,半天,在他身上大声的哭了出来。


  江澄却突然笑了起来,眼睛里是难得的温柔。


  那人抱着他哭,嘴里却还在委委屈屈的,一遍遍的质问他:“为什么?”


  “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?”


  “阿澄,为什么?”


  江澄只是动作轻柔的拍抚着那人的背,心里默默的回答他:“你是我江家的人。”


  “你生来就是我江澄的人,死生不论,我都得护着你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第二天一早,魏无羡推门出去时就看见了在门外等着的蓝忘机。


  那天魏无羡跑回莲花坞之后,蓝忘机便也跟着他来了,也算是他捡了一个便宜,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,竟也无人记得拦下他了。后来,所有人回过味来之后,在江澄的默许下便也没人敢拦他了。不过好在,他很是安分,本来就是个不多话的性子,这几日就更是寡言少语了。每日里除了寸步不离的跟着魏无羡外,便就是发呆。


  魏无羡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,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

  所幸,含光君极懂的看他的脸色。


  朝阳的第一束光打在这人的身上,简直把人衬得美的不真实,俊美绝伦的容颜没有什么表情,只是用他浅色的眸子细细的看了一会儿魏无羡,半天才说话:“魏婴,我是来向你告别的。”他不等魏无羡答话,又继续说话:“等这件事了了,你再来找我。”


  他说:“我在姑苏等你。”话里带了一点儿难得的急切,像是怕被人打断似的。


  魏无羡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的回望着蓝忘机。他现在身上穿着一身江家的校服,腰间明晃晃的挂这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云梦九瓣莲银铃。


  “蓝湛。”好半天,他才叫了一声蓝忘机,摇了摇头,目光里似有多少不忍,语气艰涩的开口道:“我不去姑苏了。”


  “我也不会去找你了。”


  他说:“我欠他的太多了。”


  “我再也不会丢下他了。”


  他的语气里是蓝忘机从来没在他身上见过的坚定,他说起那人的目光里也是蓝忘机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的温存。


  这个他,他没有明说,可他二人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。


  最后,蓝忘机看着他因为屋里人突然弄出来的声响,就一下子大惊失色,急忙回身向屋内人跑去的背影。


  他听的出来,其实只是打碎了一个杯子而已。可那人的反应却让他迟疑了。


 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那人难掩仓皇的背影,直到盯着人看不见了时,才极慢极慢的转过了身,离开了江家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双目失明。江家那个医官说双明失明,只是因为身体压不住体内积年的重负反噬下的结果。或许过两天就好了,也或许未来的日子都不会好了。还说后面的日子也可能不止是双明失明也说不准。


  魏无羡无法想象江澄那样一个骄傲无比,矜贵明媚的人以后会看不见了。他也无法想象江澄知道自己看不见的那一刻,选择了隐瞒时的心境是如何的。


  魏无羡不信,把江氏的藏书已然翻遍了,整日里等江澄睡下后就拿自己试验。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无数,甚至有些伤口都深可见骨。


  金凌作为一个旁观者都不禁动容了。他看着那两人的模样,有时甚至分不出谁才是那个命不久矣的人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转眼间,一个多月就过去了,江澄的眼睛依旧没有恢复。可他好像适应的很好,有时候精神好一些的时候,还会自己摸索着穿衣去窗外看江氏弟子们练功,目光专注而认真。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。


  金凌每每见到了都很疑惑,可现在只要是舅舅想做的事,他便什么也不在意,只要江澄能稍稍高兴一些便好了。


  可魏无羡知道江澄为什么总要去看江氏弟子们用功,因为那是他身为江宗主的尊严与责任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后面只过了几日,江澄就虚弱的连床也下不了了。


  可魏无羡他们起初竟没有察觉,只当是江澄不想起床。可这样的事,又如何能瞒得住?


  他无法想象,江澄一个人对此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,只一个人,不声不响的接受了这一切。


  他竟从来不知道,十几年前那个骄傲无比的少年,有一天竟然可以让人心疼成这样。


  慢慢的。江澄就开始不清醒,整日里除了昏睡就是在说胡话。


  江澄:“师兄,花灯很好看。”


  “魏无羡,是你先说的云梦双杰!”


  “魏无羡,你怎么还不回来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每当这时,魏无羡就牢牢的抓着江澄的手,一遍遍的抱着他说:“对不起。对不起。”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这几个字。


  到后来,江澄迷迷糊糊的总觉得自己的手永远在另一个人手里,那人总是一遍遍的跟他说着:“对不起。”声音很难过。


  那人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直烫到他的心里。


  江澄勉力睁开了眼睛,他唇角带笑,眼波中漾着旖旎水光,摸索着去碰了碰身前人的脸庞,见人没有拒绝,才慢慢顺着那人的轮廓摸了下去。


  他笑的很温柔:“公子,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?”


  魏无羡一愣。


  “师兄,我收到你的九瓣莲银铃啦!”说着,他极其艰难的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把那东西摸了出来。


  “师兄,你看啊!”


  他说:“我接受。”


  魏无羡明明知道这只是江澄在神志不清下说的胡话,可他却忽然感到胸腔中一阵揪痛,不由得抬手轻轻捂住了江澄不断开合的唇瓣,隔着自己的手掌极尽温柔的吻他。


  “师兄看见了。”


  江澄的杏眸光中像是盈了一层水光,他抬手拉下了捂住他的手,眼里闪过一丝迷茫,抬脸委屈的询问:“魏无羡,我是不是接受的太迟了?”


  魏无羡把他用被子裹好怀抱在怀里,紧紧的揽在自己的胸襟前,他吻了吻他的额角,眉梢。


  顺着他的话说:“不迟。”


  他说:“只要是你,他什么时候都是愿意的。”


  江澄这才像是放心了下来,他紧紧的回拥着魏无羡,把头埋在他的颈后轻轻蹭了蹭,软软的喊他:“师兄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那天天还没有亮,江澄就醒了过来。


  此时的魏无羡很是狼狈,身上的江家校服皱巴巴的穿在身上,那双桃花眼下满是乌青,下巴上还冒出来了许多胡渣,脸色苍白的像个鬼一样,整个人虚弱的不像样。


  可他还是牢牢的抓着江澄的一只手,放在自己的嘴边不时落下一两个轻吻,口里也一直迭声说着:“对不起。”


  嘴唇干的都破了皮,微微渗出一些血迹来。可那人依旧无知无觉,继续重复着先前的动作。


  这段时间,他就总是这样了,每天不眠不休的守在江澄的床边。只有撑不下去了,昏倒的时候才稍作休息过。


  江澄让自己蓄了一些力气后,才把手捂在魏无羡的嘴边:“别说了。”


  “你没错。”说完还强撑着对着他笑了一下。


  江澄那双眼里纷纷杂杂,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讲。可却是静静的看着他,杏眸里温润如玉,慢慢的露出来一个很骄傲的笑来。


  魏无羡恍惚间以为自己和十多年前的那个江澄重逢了。


  江澄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神采风扬,轻快的很:“原来我家师兄生的这样好看!”


  魏无羡怔了一瞬,他来不来思考为什么江澄突然又能看得见了,他现在满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词:“回光返照!”


  魏无羡没有走神多久,照着江澄的意思把他穿戴整齐了,也去极快的打理了一下自己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晚上时,魏无羡亲自下厨给江澄做了莲藕排骨汤,他难得的喝了一大碗。


  吃过饭后,魏无羡就把人给抱回了床上。


  江澄抓着魏无羡正要给他脱衣服的手,慢吞吞的说:“待会再脱吧,我想再穿一会儿。”


  魏无羡没有勉强他,他点了点头,用被子把人抱在怀里。


  两人就这样在床上依偎在一处,也没人先开口说话,慢慢的江澄就开始犯困了。


  江澄睨着一双迷蒙的双眼去看魏无羡,嘴里轻轻的说:“魏无羡,你下来一点儿。”


  魏无羡立马俯身向他凑过去。


  他说:“替我照顾好金凌,也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

  “还有你…”


  魏无羡眼睛立马就红了一圈,他嗓子发干,心里发苦。他不敢让江澄看见他的失态,就用了一只手去捂住江澄的双眼,嘴里还哽着:“别说了,我…我都知道的。”


  “我知道。”


  江澄突然轻笑了一声,听话的不再说下去,而是从被子里挣出双手来,把魏无羡的头向他拉的更低,他细细的摸过魏无羡的脸庞,顺着这人精致的五官勾勒下去。


  “魏无羡。”他说:“我还有一个秘密没告诉你。”


  江澄说:“师兄,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。”说着他微微侧了侧头,嘴唇擦过魏无羡眼角的同时,用自己才能听见的气音说:“师兄,我只会爱你。”


  魏无羡揽在他腰上的手臂便下意识的紧了紧。眼里赤红一片,他静静地看着江澄将睡不睡的睡颜,嘴里慢腾腾的哄他:“师兄知道了。”


  “累了就睡会。”


  江澄这才安心了似的,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,嘴边溢出一抹温柔的笑来:“好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魏无羡睁着眼睛看着怀里的人,一夜都没睡,不舍得眨眼似的。清晨的曦光透过窗棂洒落在江澄的脸上时,他才动了动僵硬的手臂。


  他张了张口,一时竟发不出声音来。


  “阿澄,起床啦。”


  “阿澄,你不是不喜我跟蓝家的人往来么?我答应你。”


   “以后我就在莲花坞长长久久的陪着你。”


  “阿澄,你…你睁开眼睛好不好?”


  “阿澄,起床了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反应,依旧不声不响的睡着。魏无羡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怀里的人,他不眨眼的盯着怀里人的眼睫,他总觉得他的阿澄,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怀里醒来。


  一如,他们年少时那无数个普普通通的清晨。


  魏无羡就这样抱着怀里的人枯坐了一天,到了晚间时,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。


  那哭声简直就像是个孩子。


  门外的金凌心内一沉,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。


  金凌抬手敲了敲门,见没人应声,也不在意。只一个人在门外流泪。


  舅甥俩,隔着一道门,却是为同一个人流泪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到了第三天,魏无羡才把门打开。


  金凌双眼通红的站在门外,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全是未干的泪痕:“舅舅,这是我舅舅让我交给你的。”说着递给了魏无羡一个紫檀木的长盒子。


  魏无羡没有着急去接过盒子,而是靠过去把金凌给搂在了怀里,嘴角轻声哄到:“别哭了,我…舅舅会一直陪你的。”


  话音刚落,手上干脆的一反手,利落的点了金凌的睡穴,让江氏弟子把人带下去睡觉了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等他拿着那个盒子进屋后,他才把那盒子打开。原来是两把剑。


  三毒和随便。


  魏无羡知道,这两把剑他都可以用了。可是任他遍寻世间那个人却不会再回来了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他把江澄给平放在了床上,动作轻柔的又替那人理了理鬓边稍乱了一些的发丝,他还记得,这发是他亲自为他的阿澄束的。


  他这一辈子,竟只来得及替他的阿澄束一次发。


  他用手慢腾腾的勾勒了一圈江澄精致秀美的五官,俯身一一吻过去。触觉古怪又冰冷。


  最后,他才慢慢的替人剥开了裹住他的锦被。


  他轻轻的替江澄打理身上有些起皱的衣服,到了腰间时,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。他明明以为自己的心应该已经不会疼了的,可是为什么这颗心还是这么这么疼,疼的他恨不得立即剜了去。


  江澄的腰间明晃晃的挂着一枚云梦九瓣莲银铃。只一眼,魏无羡就认出来了,这枚九瓣莲银铃是他的那只。


  原来,那天江澄说的不是胡话。


  他不知道,昨晚的江澄是怀着怎样的心情,慢慢的,偷偷的在锦被里摸索着给自己挂上的。


  就像是怀着一点儿可怜的希冀渴望一个不会回来的人。渴望一个不一定会爱上自己的人。


  “哇!”魏无羡突然就呕出了一口血来。


  为什么要在江澄离开之后,让他发现这人原来是怎样的爱着自己。只爱着自己。


  魏无羡抬手擦了擦唇角,慢慢往上,俯身向着江澄毫无生气的脸孔凑近。


 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熠熠生辉,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,他先是吻了吻江澄的发顶、额头、鬓角、眉毛、眼睛、鼻尖…最后珍重的吻了吻江澄的唇瓣。


  两个嘴唇相贴的间隙里,他咧嘴笑了。


  魏无羡说:“阿澄,师兄也爱你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金凌的眼里带着深刻的恨意,平日里总是矜贵的脸孔变得异常的可怖,舌尖滚了几圈说出来了一句满是刻骨恶毒的话:“你凭什么好过?”说着手里甩出一封信砸向了魏无羡的脸上。


  魏无羡没有去计较金凌的态度,但是金凌有一点说的不对,“他凭什么可以好过?”可他一点儿也不好过,他觉得他的心每天都在受着煎熬,说是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。


  明明施暴的人是他,可他却又一个劲儿的委屈起来了。他盯着魏无羡没有表情的脸,看着魏无羡一身虚弱的模样,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掉下了眼泪来。


  魏无羡叹了一口气,走过去,轻飘飘的压下了自家外甥微弱的挣扎,把人给抱紧了。


  魏无羡:“别怕,舅舅在。”


  “你有什么气,可劲儿冲我撒就行,别跟自己生气了。”


  “阿凌,你别怕,舅舅在这里。”


  慢慢的,金凌也抬手回抱住了魏无羡,两个人抱着抱着竟都哭了起来。只不过,这一次,放声大哭的人变成了金凌。


  金凌边哭边说:“舅舅说江家给你。”说着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来,放进了魏无羡的手心里。


  原来是紫电。


  魏无羡接过了东西,也没有说话,只是把指环紧紧的抓在手心里,用力到指缝间都滴落下了点点血迹来也不在意。


  另一手还在轻轻的拍抚着江澄的背脊,让他把这段时间的,心内强压下的所有委屈与不甘都尽数发泄出来。


  “阿凌,你别怕,舅舅在这里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等安顿好哭累了,已经睡着了的金凌时,魏无羡才打开了那封信。


  “师兄。


  魏无羡,这几日我总是昏昏沉沉的,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昏睡,清醒的日子越发的少了。不过,值得一提的是,这样也好,让我多了些时间想那些以前不敢妄想的事了。


  在我们的房间里看见那封信的时候,我挺震惊的,但是又夹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,可是欣喜之后只剩铺天盖地的无可奈何。


  我最近总是不禁想,如果当日在大梵山上,我听从了自己的心意,把你带走了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?如果那日在观音庙内我追出去了,你会不会跟我回一趟江家呢?如果…可是,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如果。


  那些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,我还是不想说,大抵,我这一生收到的歉疚已经足够多了。你的。我还是希望你能骄傲且坦荡的活在这世间。


  代替我潇洒的活在这世间。你就算是代替我。


  至少,不会有任何关于我的后顾之忧。


  你有一封来不及给我的信,让我错失了我一生一次的爱意。我也有一封不会寄给你的信,但你得到了我最后的仁慈。


  总归,到最后,我们俩还是扯平了。


  这是好事,魏无羡,师兄。”


  魏无羡看完了信还是很平静的,不言不语的就那样站着。半天,慢吞吞的蹲下了身子,把信牢牢的抱在怀里,蜷缩着捂住胸口,拼命的喘气。


  半饷,嘶吼着哭了出来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江澄睁开眼的时候,却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。


  他慢吞吞的站直了,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手脚。然后他便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双手看。


  这是一双很干净的手,上面只有一些使剑磨出来的薄茧。


  突然,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。刚才还稍显呆愣的杏眼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,抬掌并出两指探出一丝灵力向着自己左胸口探去。


  他的体内多了一颗运转自如的金丹。


  他怒不可竭,眼瞳立马就红了。


  魏无羡,你敢!


  他拿起旁边的三毒,正要冲出门去找魏无羡时,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。


  虞紫鸢看着打他一进来就一脸呆样的江澄,皱了皱眉:“到了吃饭的点还不去大厅开饭。”


  “江澄,你还有没有规矩了?!”


  这时候,江澄才透过书桌上的铜镜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。那是一张很稚嫩的少年的脸,长眉杏目,脸庞很是精致,五官还没有完全张开,有点儿雌雄莫辩的味道。


  那是他十八岁时的模样。


  江澄看见眼前的人,嘴唇颤了颤,反应过来时就扑在了虞紫鸢的怀里。


  “娘亲,对不起。”


  “娘亲,我…我好想你。”


  “娘亲,我爱你。”


  “……”


  虞紫鸢挑了挑眉,不明白平日里别扭的儿子怎么突然愿意表达起自己的情感来了。


  虞紫鸢哼了一声:“江澄,你是不是又和魏无羡去那里闯祸了?”


  “阿澄。”说着瞥了江澄一眼:“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去蓝家了!”


  “我告诉你们…”


  “紫鸢。”来人打断了虞紫鸢没说完的话,这才推了门进来。


  江枫眠看了眼此时眼圈都红了的江澄,目光里闪过一丝疑惑:“紫鸢,好了,先让阿澄去吃饭。”


  虞紫鸢嗔怪的看了一眼江枫眠,明显是对江枫眠的决定不太高兴,可却听话的不说了,还主动过去挽住了江枫眠的手,而江枫眠也没有拒绝,眼里还透出了一抹温柔的声色来。


  把一旁的江澄都给看愣住了,在他的幼年记忆里,从来没看见过自己的爹娘相处的这样琴瑟和鸣过。


  不过,后来他知道了,其中都是魏无羡的功劳。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让虞紫鸢主动对江枫眠剖白了,而江枫眠也顺势跟虞紫鸢解释了两人这么多年以来的“自以为”。


  “……”


  江澄闭了闭眼,努力的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儿,他朝着江枫眠躬了躬身,轻声道:“父亲。”


  在随江枫眠夫妇二人去大厅的路上,江澄还觉得这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。


  他明明…为什么一觉醒来以后却回到了去姑苏蓝家求学的前一天晚上。


  当真是人生就如大梦一场。


  不过晃神之后却又有点儿莫名的忐忑了,他记得当年就是这一晚。待会魏无羡就会缠着他了,他这一次该怎么做呢?他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想法,不过迫切的想见魏无羡的心倒是真实的。


  江澄猛地停了下来,嘴里轻喝了一声:“魏无羡!”语气有点凶。


  那些年里他对着魏无羡争锋相对习惯了,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,话就脱口而出了。


  魏无羡顿了顿,不明白又是那里惹着了这位小祖宗,转了身过来。挑了挑眉梢,桃花眼里波光流转,嘴角还带着一点儿似笑非笑,揶揄道:“怎么了?”


  “贪睡包?”


  江澄只是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,他还记得这人在他耳边一声声的:“对不起”,也记得这人眼泪的温度,还记得不论何时何地胸腔内这颗为他颤动不已的情愫…


  他想,这一霎那真是太短了,短到他看他的每一眼都成了一眼万年。


  江澄眨了眨眼,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下来了,可他的嘴边却是笑着的:“师兄。”


  魏无羡愣住了,嘴边的笑也隐了下去,他紧抿着唇,一言不发的盯着江澄看了一会儿。勉强压下纷乱的心思道:“怎么了?”


  “突然这么乖?”


  魏无羡:“嗯?”


  江枫眠二人在大厅内等了一会儿,还不见这两人进来,虞紫鸢坐不住了,忍不住朝门外吼了一句:“魏婴,江澄,你俩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!”


  江澄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会儿魏无羡,也没有再多说什么,自己乖乖的进去吃饭了。


  这顿饭,在魏无羡的不断插科打诨,再加上江厌离不厌其烦的配合下,吃的也算是热闹。尤其是江澄,一顿饭简直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江厌离身上。


  江厌离虽然觉得疑惑,却也只当是这兄弟二人明日就得去蓝家了,所以才会格外舍不得家而已,自然而然的就更是依着江澄了。


  吃完饭后,江枫眠就主动带了虞紫鸢出门逛莲花节了,江厌离就回屋给金子轩那只高傲的“花孔雀”写信了。


  江澄一个人在屋里磨磨蹭蹭的等,说是有弟子找他有事的魏无羡,不明白为什么今夜的魏无羡怎么不提找他有事说了,也不缠着他了。一直等到了莲花节都快要结束了,魏无羡也不曾回来过。


  等外边三更敲响的声音响起来了以后,魏无羡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了。


  江澄傲然的坐在房里,见人把门关上了以后,才开口:“你跑哪去了?”话里听不出喜怒来。


  魏无羡吓了一跳,把门拍出好大一声响。


  魏无羡讪讪的笑了笑,没有回答江澄的问题,而是另起了一个话头:“屋里这么黑,怎么不点灯?”


  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朝江澄走近:“阿澄?”


  江澄深深的看着他,声线低沉:“点着灯的话。”


  他说:“你还敢进来么?”


  魏无羡一惊,硬着头皮向江澄解释了起来:“不是的,我没有…”


  未说完的话被堵在了唇舌相碰中。


  江澄不听魏无羡的解释,他双手牢牢的禁锢住魏无羡精瘦的腰身,唇瓣一点一点的进犯着。魏无羡的呼吸也渐渐的加重,他心跳声大的吓人,伸手搂上江澄后颈的手也在微微的颤抖。


  那最后的记忆里,江澄记得魏无羡浅尝辄止的吻过他许多次,可却从未有那次吻得这样深过。


  “魏无羡?”在深吻的间隙里,江澄目光直直的看着魏无羡,他说:“这是给你的一点甜头。”


  他一边说着,一边往枕头下摸索着什么。


  魏无羡按住了他的手。江澄用力的回吻他。


  江澄举起那封信说:“魏无羡,我答应你了。”同时伸手把魏无羡腰间的九瓣莲银铃扯了下来,把自己的那一枚给魏无羡挂上了。


  江澄永远都不会忘记,他在房内遍寻都没有找到那封信时的失望,可当他放弃了准备睡觉时,却又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发现了。


  那一刻,江澄觉得他这凄苦的,颠沛流离的半生都被原谅了。他心里所有的阴暗面都被魏无羡点亮了。


  江澄继续道:“但是我还有几个条件。”


  “第一,以后我俩不可以吵架,如果实在要吵,那也最多不能超过三天。还有谁也不可以不回家!”


  江澄靠在魏无羡脖颈处重重地嗅着,抬头轻轻地在魏无羡的唇畔亲了一口。


  “第二,不可以瞒着我做任何自以为为我好的事。”看魏无羡要反对,又立马说道:“当然,我自己一样。”


  江澄忽然敛了笑意:“第三,永远都不可以抛下我。”


  “我也不会抛下你。”


  江澄把他从魏无羡腰间的那枚九瓣莲银铃递给了魏无羡,他说:“魏无羡,你愿意么?”


  魏无羡听见自己心脏噗通噗通的声音。


  他极其缓慢而郑重的伸手去接下那枚九瓣莲银铃,可另一个人却又拽着不肯松手了。


  江澄瞄着魏无羡,声音软软的问:“你干嘛?”话里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委屈。


  魏无羡知道这人又想歪了,他哑然失笑,理所当然的回道:“给你挂上啊。”


  “小祖宗!”


  江澄脑子里一片空白,半饷,回过神来以后就发现那人已经把自己的九瓣莲银铃替他系好了。


  魏无羡眸色渐深,眼中含笑,衬的本就俊美绝伦的脸显得有点儿妖异的美。


  “阿澄。”魏无羡说:“只要是你,我什么时候都是愿意的。”


  今夜星河拂皓月,你是人间的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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